第 108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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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再度浮现。

    沉浸在幸福中渐渐长大的怀曦,对即将碾压过来的宿命之轮,尚一无所知。

    月华城风水养人。

    怀曦十一岁来到城中,岁月匆匆,已过五载。随着年岁增长,他脸上的伤痕竟也在这温风柔水中渐渐淡去,只余一些不太明显的痕迹。身形也愈发挺拔,十六岁生日换上一身新裁的红衣,已是风姿翩翩少年郎。

    生日,楚郁在饮思湖边,给他放了漫天烟花。

    璀璨的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怀曦也终于有了些勇气。当楚郁又一次要去华都谒见天子时,他拖着他的袖子第一次撒娇:“阿楚哥哥,不要去好不好……不想你离开。”

    楚郁清浅的眸子里满是无奈柔和。

    “那曦曦,这次带你一起去,如何?”

    怀曦的眼睛亮了起来。

    十六岁,他抱着宠物小黑猫,第一次随楚郁离开月华城。沿途的风光如画,他们在每一个小镇停留,品尝美食、看风土人情。

    怀曦兴奋得像个孩子,原来这城外广阔,还有无数他未曾见识的新奇事物。他就这么高高兴兴了好几天,直至快到皇都,忽然又悲从中来。

    楚郁对着他的眼泪明显有些无措。

    而怀曦也偷偷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就哭这么最后一次——以前的痛苦、委屈,终究已经过去了。

    他以后都会很幸福。

    他看向楚郁,目光如繁星点点、莹莹明亮:“阿楚哥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学艺学武。等我长大了以后保护你,我们常常这样游遍天下、看尽风光尝够美食,好不好?”

    “嗯~当然,阿楚哥哥若有职责守在月华城,怀曦也愿意一辈子陪阿楚哥哥就在城中住着。”

    不求功名利禄,不看山川广大。只守着一方小小天地,彼此相伴。

    京城气象万千、繁华似锦。

    怀曦有幸同楚郁一起谒见天子。

    在他的记忆里,天子的面貌一直模糊不清,只记得他很年轻、且住在宫中那几日,天子频繁探望。

    怀曦一开始还很自豪,想着阿楚哥哥人见人爱,连天子都要上赶着与他结交。可那年轻天子博学多才,日日与楚郁有说不完的话,他又有了一丝不安。

    他才十六岁,比楚郁整整小了十岁。

    虽已万分努力地读书、练武。但又如何能同九五至尊、知晓天下事的人皇相比?

    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怀曦就病倒了。

    倔强地不肯喝药。只在病中迷糊重复着同一个问题:“阿楚哥哥,你不要对天子好……阿楚哥哥……只能是怀曦一个人的。”

    楚郁握住他手道:“曦曦,我与他只是多年好友。”

    怀曦却不肯罢休,病中眼睛红红的:“不可以喜欢他,只能喜欢曦曦一个……”

    “……”

    “曦曦,别哭了。阿楚哥哥在世上唯一视若珍宝之人,只有你一个。”

    …

    …

    怀曦一病,就病了一整个月。

    漫长的病榻,他仗着自己可怜,撒娇、任性、不断渴求楚郁的碰触和偏爱。

    而病愈以后,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任性也依旧时时持续。

    怀曦最难忘的,是他十七岁生日那天,烟花再次绚烂绽放。他放下手中葡萄酒杯,装作微醺迷糊,鼓足勇气在饮思湖边轻轻吻了吻楚郁的脸颊。

    面对他的一切依赖、放肆,楚郁从未有过一丝拒绝。

    但怀曦其实清楚。楚郁心地纯善干净,对他的包容,更多地是出于一种长辈对亲手养大少年的宠爱。而那些撒娇、越界的举动,楚郁不拒绝,多半也只是不忍伤他的心。

    怀曦自己也有一只养了数年的宠物小黑猫。

    猫猫小时乖巧,如今却是恃宠生娇,日日在家撒欢,不知打翻多少名贵琉璃盏。怀曦有时也生它气,可毕竟是亲手养了、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家伙,总不能真就把它丢出去自生自灭吧?

    哪里舍得呢。

    好在,与越大越不乖的小黑猫不同,怀曦越大,却越是出落得脱胎换骨般地俊朗潇洒、气质不凡。

    十八岁那年,他靠着剑术卓绝,在月华城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诗文法术更是不凡,成功选上了成了月华宫下任掌事。模样更出落得月华城人尽皆知的英俊倜傥,再也没人会说他是城主从时空乱流里捡回的来历不明的丑八怪了。

    反而出现谣传,他应该是什么遗落在民间的天潢贵胄、绝世谪仙。大家茶余饭后还会讨论他十八岁就出落得这般引人注目,真不知等二十岁、二十五岁时,又会变得多么光彩照人。

    十八岁的怀曦,亦对将来的自己满怀期待。

    每天花蝴蝶一样在楚郁面前晃,像是织好了网的小猎手,志得意满地等著有朝一日他陷落——是啊。他不就相信等他以后更大了,更迷人了,楚郁还能两眼空空,只把他当做小孩子、当做弟弟看待。

    然而。

    变故降临得太过突然。

    寂灭之月雾瘴天火,而怀曦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知道。

    后面的记忆支离破碎。

    一会儿是他发疯地含泪对楚郁怒吼:“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会儿,又是他长跪在天子面前,一遍一遍磕头哀求,血流满地。可换来的只有漫长而冰冷的沉默。

    下一个场景,漆黑的夜空之上,猩红的月亮滴着血,背后天幕被划开四分五裂的狰狞伤疤,像是一条睁大眼睛的狰狞古龙。华都古祭塔周围电闪雷鸣,声音震耳欲聋带得千里之外飞沙走石,就连祭塔的白玉砖都被震碎出道道裂纹。结界外强风疾雨,皇室众臣肃穆立在祭塔边,像是一群无声的塑像。

    年轻的天子一身明黄朝服,向素白的楚郁伸出手去。

    月下,两人的背影孤冷又坚定。就这么如同月华城无尽轮回里所书写的那样,天子牵着城主的手,在天崩地裂、炼狱熔岩之中,走上高高的古祭塔。

    “不——不要!”

    怀曦声嘶力竭、双目赤红,挣脱众人的束缚,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阿楚哥哥!!!”

    无数电闪雷鸣,如巨龙一般缠绕包裹着古祭塔。怀曦明明从小最怕雷电,这一刻却义无反顾地冲进结界。

    雷电轰鸣,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嘶吼与哭喊,他竭力追逐那身影,楚郁却始终没有回头。泪水与雨水交织,怀曦一次次被雷电劈中,皮开肉绽,痛彻心扉。拖着满地血痕一寸一寸挪上台阶,倒在祭塔高大白石门前,手指青筋暴起拍击着大门,留下一道道血手印,声音嘶哑颤抖。

    “阿楚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你知道我……除了你,在着世上……什么都没有……”

    “我只有你,只有你啊,你怎么能忍心……”

    那个人,是他世上唯一的温暖和依靠。是他这一生仅有的全部,没有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阿楚哥哥……呜,我什么都没有了。曦曦什么都没有了……”

    “阿楚哥哥,怀曦不乖吗,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阿楚哥哥,我害怕打雷,我好痛……好痛啊……”

    他蜷缩着。他状似疯癫、泣不成声。

    “阿楚哥哥,我死不了……我死不了,我好痛……”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活着……他们凭什么活下来,凭什么受你庇护。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

    一晃,数年过去。

    寂灭之月褪去血色恢复清辉。天火雾瘴也早就消散,尘寰恢复了往日平静。

    海清河晏,人们安居。

    楚郁生前曾托天子照顾怀曦,但怀曦执意离开。

    等再见时,二十多岁的怀曦,原本俊朗的脸已变得形销骨立,他沉默阴翳、一言不发,阴火般跳跃在眸中里,仿佛要烧尽荒原寸草不生。

    怀曦当年在南怀国的地下书室,曾读到一本“复生阵法”。

    可如今试验阵法的过程,却不知为何连连失败。生生献祭了十余村庄数千人命,竟连一只死去的小鸟都未能成功复活。

    最终东窗事发,天子大军雷霆袭来,将他制服。

    数年不见,御座之上的天子仍旧仪泰端然,怀曦冷笑,“我,又有何错?”

    “我不过是想用复生之阵,换回他的一缕魂魄。”

    “而死掉的那些百姓,反正本早在数年前就该因天灾化为黄土!天下万千生灵,都是靠我阿楚哥哥的献祭才得以存活!他既一人之命救得百万、千万,我如今不过想用其中千人为他献祭,我有错吗?!”

    他的话语满是悲愤不甘,痛苦疯癫。

    天子起身,叹息告诉他,在这个寰宇生死轮回乃是定数。重生邪法便是献祭百万、血流成河,也根本不能实现。

    可怀曦关上心,不听。

    天子还劝他,楚郁舍身救下万民,必不愿看他们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戕害。

    怀曦也仍旧关

    上耳朵,不理。

    他偷偷想,寻常人献祭既然不够,若是换成人皇之血会不会有所不同?天子气运滔天,说不定能够换回阿楚哥哥重生。

    然而人皇天子身边,守护众多。最终怀曦谋害不成,被关入了皇都最幽深的地牢里。十年光阴流转,无数人劝他回头,却只见他更加疯魔、执念更深。

    见他无可救药,天子只得下令将他终身囚禁,至死不得出。

    ……

    怀曦在阴暗的地牢里,疯了漫长的岁月。

    楚郁临死前,曾托天子给他留下了一颗红珠。那珠子宛如月光凝结而成的泪珠,空心有液,液体红得如同鲜血。每当怀曦握住它时,总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流,像是楚郁的拥抱。

    偶尔,他也能在冰冷的地牢里幡然醒悟,泪水盈眶地喃喃:“阿楚哥哥,怀曦错了,怀曦不该伤害那些你拼死保护的人……”

    可更多时候,始终还是恨意占领了全部心神。

    他恨这个寰宇,恨那些被拯救的生灵,恨楚郁的决绝离去,留他一人在这荒芜的世界中孤独苟活。

    楚郁死后,他曾回过月华城一次。

    才从长老口中得知,原来大夏史上,也曾有私心逃避过责任的月华城主。

    最后寂灭之月倾覆寰宇,巨浪滔天淹没陆地,城外活下来之人几乎十中无一。而独立世外的月华城,其实无论尘世如何,都能在天灾之中独善其身、得以保全。

    也就是说,楚郁本来可以选择。

    可以选择只和他在一起,只守护住月华城一方小小天地……

    但他却还是选择了守护这个世界,选择了让更多人活下去。明明可以放弃那些无关的人,反正他们也死不绝。哪怕只有很小一部分人存活,通过几代、十几代的繁衍,就又能重建家园。

    所以为什么,楚郁就不能为了他而放弃那些无关的人?

    ……除非,楚郁根本一丝一毫都不爱他,根本就不在乎他,那几年的幸福全是假的。

    全是假的。

    楚郁明明可以选,但他没有选择他。

    ……

    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五十年过去。

    牢狱的冰冷石墙下,怀曦的身体逐渐衰老,昔日的俊朗面庞上纵横沟壑。

    他庆幸,解脱的日子快要到来。

    可是,命运弄人。

    尽管他的身体随着这个新寰宇的百年寿命而凋零。但那献心守魂锁定的寿命,却是他在曾经寰宇应该享有的本来寿数。五百年,甚至,八百年。

    这样的发现让怀曦彻底崩溃。

    他更加疯了,自残自戕。当他真正“死”的那一日,已是九十多岁的高龄。新任天子按照前代嘱托将他以亲王礼仪安葬。

    那夜月圆,怀曦腐烂的身体从坟茔中缓缓爬出。

    隔壁新下葬的王爷陵墓里,有一个因病早亡的年轻尸体。

    他就这么无师自通地进入了那具新的身体,“重生”成了一

    个年轻的生命。再度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然而,几十年光阴已过。

    就连楚郁拯救的百姓,当年尚在襁褓的婴儿如今已年过花甲。月华城中昔日熟悉的面孔,也是一张都不见。

    整个陌生的青空之下,就只剩一个冷寂、毫无牵挂的寰宇。

    一片荒芜。

    ……

    后来数年,怀曦如同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的各个角落。

    他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深入东泽、探访术法,追寻着那些可能真实也可能虚幻的缥缈线索,寻找这世间起死回生或轮回溯世的术法。

    他一次又一次地借用陌生的躯体,从少年到中年,再到逐渐老去、抛弃。

    时光荏苒,悠悠又几十年转瞬。

    重生法术始终无门,他也找不到楚郁转世的任何迹象。

    怀曦又一次回到了月华城,这个大夏最为神秘的世外之地。借一重病的少年之躯,几年后做了月华城掌事长老。利用这个身份,他染指藏书室、食梦林、饮思湖,阅遍无数古籍记载探寻秘辛。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羽民”的传说,更为了追寻更多的线索,寻根溯源又去大夏的四大王族探访。

    以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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