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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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暴力一直是青少年长期面临的困境;

    徐砚白作为公众人物,享受着流量带来的红利同时,非但没有正面积极引导,反而导致女生不幸身亡,理应首当其冲受到惩罚。

    “......迫于舆论压力,事发半月后,徐砚白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并为自己的恶劣行为进行公开道歉:”

    文字就此中断,再往下滑动,是一段自动播放的视频。

    高频闪光灯不断发出刺眼白光,苗荼隔着屏幕都睁不开眼,眯眼适应几秒,才终于看清台上一袭黑衣的徐砚白。

    男生站在高台之上,面对数不清的漆黑镜头与收音麦,朝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深深鞠躬。

    “......对于悲剧的发生,我感到深切的悲痛与愧疚,我将为自己错误的行为、这段时间占用的公共资源、以及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道歉,也对一直喜爱并支持我的大家道歉。

    所有针对我的教导与批评,我会虚心接受,以后也会更加谨言慎行,时刻谨记身为公众人物所肩负的责任......”

    徐砚白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发言完毕后,再次向台下深深鞠躬致歉,转身欲离开。

    台下的记者仿佛饿狼见到盘中餐,只恨不能生扑上去,苗荼听不见声音,光是看字幕文字,都能想象到现场一派嘈杂:

    “有人匿名反应,说你平时在校也对其他人恶言相向,所以赵思婷并不是被你霸凌的个例?”

    “你从小一直以温和有礼的形象示人,现在算是人设彻底崩塌吗?”

    “3小时前,G家正式宣布与你解约、并且要求你支付违约金,所以你是想继续捞钱才道歉的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接踵而来,徐砚白没有回复,在保镖的保护下,继续朝台下走。

    在苗荼以为漫长的视频终于要结束时,最后排的记者突然蹭地站起来,声音之洪亮,让前排同行都浑身一抖。

    “徐砚白,你为什么一直避重就轻的道歉?为什么不能承认,你的那句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该有无限前途的女孩,永远失去了生命!”

    “那个女孩死的时候,甚至还没有18岁!”

    徐砚白脚步猛然一顿,隔着屏幕那样远的距离,苗荼也能看清他深深起伏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最终他没有回应,匆匆转身离去。

    视频结束,苗荼从起初的震惊、愤怒与悲痛,到现在近乎是双目失神的滑动鼠标。

    她麻木地看着后续插入的十几张图片里,徐砚白在不同场合下,一次又一次重复相同台词、一次又一次的鞠躬道歉,11岁视频里、曾经笔直挺拔的背脊,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弯折下去。

    他穿的总是同一件黑色套装,只是人好像越发单薄消瘦了,衣服日渐变得空荡荡。

    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变得酸胀,苗荼闭上了闭眼低头,发现她握着鼠标的右手正抖个不停。

    她上滑页面、将前面内容再看一遍,却始终找不到徐砚白究竟是以多么恶劣、多么高高在上的态度,拒绝了那个女生的心意。

    答案是似乎没有人关心。

    就好像没有人关心女生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而轻生,上千字的新闻稿里,容不下“足以害死年轻生命”的那句话,就连视频里最后那位义愤填膺的记者,对此也只字未提。

    现实就是,年轻的女孩遗憾轻生、网络民众怒火滔天难以熄灭、各个平台的讨伐声愈演愈烈。

    以及,徐砚白漫长仿佛永无尽头的鞠躬道歉。

    十数张照片看完,苗荼只感到无尽茫然。

    她不懂,徐砚白究竟是为他说过的哪句话道歉?

    又或者,徐砚白的每一声“对不起”、每一次深深鞠躬,究竟是说给谁听、又是在向谁表达歉意?

    无人在意。

    这一刻,苗荼终于承认她的生性懦弱,光是一篇真假难辨的新闻稿,就足以让她丢盔弃甲,连后半段内容都不敢再看。

    她匆匆略过后半部分,打算滑到底就骗自己全部看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万万没想到,文稿结尾竟然还有一段视频。

    “——所以,这样靠人设赚钱又形象崩塌的‘艺人’,究竟应不应该遭到封杀呢?最后结果小编不得而知,只能附上一段11月初路人拍到的徐砚白,看来日子是不太好过了哦~”

    轻佻的结束语让苗荼悄然攥拳,她算了算时间,徐砚白是十一月末来到郦镇,而视频拍摄于11月初——

    也就是徐砚白下乡的半个月前。

    视频里,路人视角下的镜头剧烈晃动。

    天色昏暗,人头攒动,一群人围在刚被车迎面撞上的路边石阶旁,酒驾司机已被带走,白色石阶染上点点猩红血色。

    而在血色的台阶之下,仰躺着气息奄奄的黑色小狗,身材瘦小正剧烈颤抖着,被车轮碾过的四肢已经碎烂的惨不忍睹。

    “......我以前也有一只小狗,和煤球长得很像,只是后来被我弄丢了。”

    男生说过的话,再一次毫无征兆地跳出脑海,苗荼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肺部闷胀无法呼吸,慌乱无措地在人群中寻找徐砚白的身影——

    下一秒,身穿白色外衣的男生,被猛的从人群中推出来。

    踉跄两步,印象中永远如寒冬挺拔雪松的徐砚白,此时却不堪重负般微微弓起腰背,直勾勾地盯着抽搐不断的小狗,迟迟没有上前。

    直到奄奄一息的小狗,虚弱地朝他的方向叫了两声,试图拖着残破的四肢爬过去。

    围观人群都看不下去,人群中又有一只手重重推在徐砚白肩膀,大喊:“你的狗都要死了!你怎么都不看一眼的!”

    重心不稳,徐砚白身体毫无防备地朝前方摔去,眼见就要撞在道边陪母亲看热闹的男童身上。

    分秒刹那间,始终全无反应的男生仿佛从梦中惊醒,猛的用右手撑地、身体摔向另一侧,双腿咚的直直跪地。

    看清徐砚白右手掌狠狠扎进满是碎石与碎玻璃渣的水泥地面、模糊镜头都难挡血色时,苗荼心脏骤停,几秒内连呼吸都无能。

    视频最后,只剩下双膝跪地的徐砚白再一次深深弯腰,像他平日无数次爱怜地抱起煤球那样,小心翼翼将血肉模糊的小狗抱在怀里,纯白色的外套沾满血迹。

    画面模糊、耳边无声,苗荼偏偏却听见了,徐砚白那一声极其微弱的“对不起。”

    “......”

    甚至忘记关闭网页,她慌张错乱地切断电源,却因为右手颤抖的太厉害、怎么也摁不下关机键。

    想用左手扼住右手腕阻止,却发现左手竟然也如筛糠一般。

    究竟有谁能告诉她,像徐砚白这样的人,宁可摔倒划伤自己的手、也不舍得撞到路旁未曾谋面的陌生孩子,究竟说了多么罪该万死的话,才咎由自取地理应承受这一切?

    电脑屏幕彻底暗下去,映出屏幕上陈亦扬的脸,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

    苗荼不是会哭的孩子,只是在转身那刹红了眼眶,仰头,用嘴无声喊到:

    【哥。】

    陈亦扬没问她怎么会来、都猜到什么、又为什么红着眼睛,只是很轻地摸了摸她脑袋,低声:“辛苦了。”

    苗荼同样没问男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网页视频看到多少;兄妹俩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相互沉默着。

    当她的手终于不再打颤,苗荼僵硬抬起手臂:【你那天打人,是不是因为他的事?】

    “那个人曾经是他的同学,”陈亦扬抬手,不算温柔地将苗荼耳边凌乱的头发拢到耳后,反问,

    “你白天讨厌的那个人,是说他坏话了么。”

    苗荼紧紧抿唇,半晌点头承认:【她让我告诉你,离他远一点。】

    陈亦扬露出了然神色,脸上讽刺毫不掩饰,拍拍苗荼肩膀要带她走:

    “时间很晚了,再打扰李叔不合适,我们先回家——”

    话音未落,苗荼却猛地抓住他衣袖,喉间干涩生痛,在陈亦扬疑惑的眼神中,问出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徐砚白那天到底说什么了?】

    在她央求的目光中,陈亦扬只是垂眼遮去眼底情绪,语速突然变得很慢:

    “那天打架以后,我问过那个人同样的问题。”

    时间在这一刻冻结、分秒被无限期拉长,在苗荼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陈亦扬终于开口。

    “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记住这些有什么意义?’”

    男生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最终极尽讥讽地扯出一个笑容,凸出的喉结上下艰难滚动:

    “‘——况且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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