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封墨×洛神爱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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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步入馆驿,前脚刚刚安顿下来,后脚雨线如麻,倾盆而下。

    天阴暗得犹如已经坠入黑夜,窗外风雨大作,苍翠的绿树狂乱摇摆,腰身欲折。

    馆舍内若不燃蜡烛,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封墨早已一身汗浆,到房中洗了一个全身澡,将连日里来身上沾染的泥沙全都搓下来。

    搓了三遍,盆中也还是混合了泥沙的污水,可见这巡视河道的“清闲差事”,大抵只是人嘴头说的清闲,若严肃起来对待,也需付出不少心力,吃上不少沙子。

    洗完澡,封墨坐在堂上,手捧杯盏,吃了些水,借以缓和干渴的咽喉。

    门外,笃笃笃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这时节,谁会来?

    他先时入馆舍,已经吩咐下去,各人自去更衣休整,蓄足体力,明早出发。

    封墨疑惑来到门前,伸手,拉开门闩。

    两扇木门中开。

    只见一道柔弱的身影,如狂风大作中的一枝月季,亭亭玉立在眼前。

    灰扑扑的头巾下,露出半张小脸。

    饱满的额头,清润润的眸。

    如受惊的小鹿。

    “娘子是?”

    意识到有些唐突,封墨咽了声音,见那小娘子一双明眸可怜兮兮、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不免心软。

    “娘子适才晕倒在路边,风雨将至,在下怕娘子身有不测,所以事急从权,带小娘子到馆驿暂住,待云消雨歇,封墨愿送娘子回去。”

    他长得……还行。

    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是葳蕤香,裹挟着春日草木的芳泽,一蓬蓬随风吹散出来。

    洛神爱心忖,怪不得敢拒绝她,居然,确实有几分惑人的狐狸本事。

    一旦想起被此人拒婚,洛神爱便恨不得跳起来打爆他的头,她非得问问: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还没嫌弃你,你敢嫌弃我?

    但已经走上这条道了,那便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少女凝定的乌眸,蓦然起了风浪。

    “哎呀。”

    脚踝一崴,不慎便朝前轻如黄叶地飘了出去。

    正好碰上一个心软的神。

    封墨是不能坐视不理的,只得挺身而出,将小娘子搀在臂弯。

    洛神爱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装得再大些,索性就直接扑进了男子怀里。

    “郎君,奴家好几天没吃饭了,站不住……对不住郎君……”

    那嗓音,怯怯弱弱,含糊清软,似一团落花捣成的泥。

    掌心贴着面前的胸膛,隔着两重衣料,依旧能感觉到,砰砰,砰砰。

    少年男人的心跳,急促有力地撞击着她的掌心。

    鱼儿看来是要上钩了。

    昌邑县主狡黠地眯了眸。

    封墨将她扶稳是出于一番好意,谁知这小娘子上了手

    ,吓得他犹如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连忙改扶住少女颤抖不止的香肩,令她站好。

    一番闹,少年耳颊两侧已是红得如带血玛瑙。

    不敢看她一眼,封墨垂着头,道:“驿站有饭食,娘子不如就在这里稍稍等待,我去取些饭蔬来。”

    他作势要走,也不知是不是落荒而逃。

    洛神爱好容易逮到机会,岂能轻易地放他离开,男人的脚步还没迈出门槛,她犹如饿晕了般,跌向门框,撞击得“咚当”一声。

    这动静,教人没法视若无睹。

    封墨叹了口气,心跳怦然,实在走不开。

    洛神爱已经跌跪在了地面,在他蹲下身,意图扶她时,洛神爱想起了自己的人物设定。

    破烂的袖口下,伤痕斑斑的玉臂一把拿住了少年的大掌,清澈的美眸充满了恓惶与不安,战栗地撞入封墨眼眸。

    小娘子合拢双手,将他的手掌握住,焦急地道:“我阿兄的尸首呢?你可曾见过我阿兄的尸体?”

    “尸首?”

    封墨的眉心狠狠地一跳。

    他忙道:“不曾,我发现你时,只娘子一人躺在黄沙里,若再迟一个时辰,娘子就要被黄沙掩埋,情迫无奈,封墨这才……”

    还以为此人是个身经百战的花间浪子,不曾想,竟是个面对异性连舌头都捋不直的愣头青。

    洛神爱一边嫌弃着,一边信心大振。

    她抚抚男子手背,触感轻柔。

    可对封墨而言,这种从未有过的接触程度,足以犹如过电,一股电流穿过四肢百骸,又酸又麻。

    他几乎想立刻抽手。

    但他堂堂少将军,在这一刻,力气居然输给了一个骨节纤细、身薄若纱的小娘子。

    小娘子攥住他手,不让他抽离,他就动不了。

    只见那片鸦黑的睫羽剧烈地轻颤起来,犹如蝴蝶振动翅膀,便抖落大颗大颗的玉露。

    眼泪如珠子般,簌簌下坠,沾湿了她胸前的灰褐破布衣衫。

    谁见谁怜。何况武夫。

    头一回处理小娘子哭这回事,封墨手忙脚乱,想拿衣袖给她擦脸,又怕自己的举止过于唐突,不敢有尺寸冒进。

    可那小娘子,却当先抓住了他的衣袖,将含雨梨花面依偎过来,马不停蹄地擦拭着泪珠,哽咽说着。

    “郎君,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兄长,他,他被歹人杀死了……”

    她将自己的人物设定如背书般,斟字酌句地对封墨说起来。

    她本是涪陵人士,名唤甄杳娘,家中遭遇横祸,父母双亡,兄妹二人不得已上京投亲。

    谁知晓半路上遇到恶贼劫道,恶贼看上她的颜色,妄图抓她回去做压寨夫人,兄长为护她,挑衅引开了恶贼,让她一个人先跑,她跑的时候,回头看见,恶贼的大刀已经捅进了兄长的肚子,哥哥还在大声叫喊,令她不要回头。她没有用,救不了哥哥,只能答应他,找机会,活下来。

    她跑到半路上,滑下了山坡,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介绍完自己这曲折离奇的故事,洛神爱望着封墨,将自己的美眸睁得圆圆的,一眨也不眨,生怕被男人看出这里头的狡诈与伪善。

    这么离谱的故事,她是从话本里看来的,也不知道放在现实里,如封墨,他会不会相信。

    封墨听完以后,沉默了。

    她心惊胆战,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否意味着他的质疑。

    可下一瞬,男子抬起了下颌,漆黑的瞳眸里,闪着的却是一种怜悯。

    他遗憾地告诉她:“对不起。娘子,我,没能见到你兄长的尸首。”

    洛神爱震惊。

    他相信了。

    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这离谱的谎言,他竟信以为真。

    洛神爱呆若木鸡之际,少年将她搀扶起来,送她到房中落座。

    窗外风雨如晦,狂风卷着枝头拂落的叶,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门窗,两扇拉开的门,倏地又撞击合上。

    案上的烛火被吹灭,屋子里陷入了只有一线微弱天光的黑暗里,看不见脸,洛神爱的耳畔,便满是他们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心跳不知为何,蓦地变快。

    黑暗中,她听到男子如未经磨洗的玉器般纯澈的嗓音响起:“驿馆里有吃食,报我的名字,可尽去庖厨里取。我现在去找你的兄长,娘子且在这里等。”

    洛神爱更呆了。

    她想过这封墨敢拒她的婚,脑子可能不大聪明,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一根筋到这地步。

    她只是一时呆滞没来得及阻拦,那厮便已重新拉开门,迎向黢黑黯淡的天色,迎向瓢泼大雨,步入了萧飒冷风之中。

    “哎你——”

    试图去叫回他,洛神爱伸出的指尖停留在了半空中。

    终究是没有再往前。

    窗外的天,好像沉得更黑了。

    厚重的云层里裹挟着雷电,隐隐闪出炽亮的白光,如利剑,将浓云一剑刺破。

    浓云哀叫一声,那声音落向人间,化作方圆万顷回荡的雷鸣。

    洛神爱确实饿了,她下楼,到庖厨里找吃食。

    有人拦她,洛神爱便道:“是封郎君让我来的。”

    那人有眼力,便不敢拦了。

    洛神爱溜进庖厨,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汤饼,又拿了两只现成的髓饼,凑活对付了一顿。

    等到酒足饭饱,从庖厨里出来,天已经全黑,到了晚间。

    封墨还不曾回来。

    推开他的寝房门,不见那男子回来,房中空空如也,洛神爱心跳加快,朝里唤了几声,不闻回应。

    眼看已经入夜,风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趋势,洛神爱也终于再坐不住了。

    她是想折腾折腾封墨,却绝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风雨这么大,他只身匹马,该不会……

    “封墨!”

    她又连唤了几声。

    耳中是暴雨如瀑的声音。

    雨线被风吹斜,拐进房中来,扑向少女背心的乌发。

    不过须臾间,少女的乌韧发丝便已被沾湿。

    她摸摸索索地点燃房中的蜡烛,用灯罩笼上,仔细护着火苗,不让它熄灭。

    屋子里除了这一盏灯,将黑夜烫了一个洞,其余的地方,仍然黢黑无比。

    但至此她已可以肯定。

    那人的确不在。

    洛神爱只是捉弄他,却不想,害他真的冒雨前去,找一个根本找不到的人,若是他因此有了什么不测,该怎么办?

    心乱如麻,洛神爱举着灯盏想要出门,火光跳了跳,蓦地照见了风雨中的归人。

    他身上披着一重厚厚的蓑衣,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少顷,身遭已聚起了块块水涡。

    封墨喘气未定,看着少女苍白的面。

    一缕愧怍无声息爬上心头:“我……对不住娘子,没能找到你的,兄长。”

    他已经跑了几十里地,将能跑的地方都跑到了,别说尸首,就连打斗的痕迹,也早已被雨水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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