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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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师暄妍最喜欢行辕的布局哪点,便是宁恪在行辕里种植了许多果树。

    正当春日好时节,果圃之中丛丛柰树枝繁叶茂,伸展开柔绿的新叶,向春风吐露着勃勃野心,仿佛势要在秋天接出丰收的果。

    师暄妍望着长势喜人的几株果树,感叹着,只怕到了秋天时,她已经嫁入了东宫。

    东宫大抵是没有这般蓊蓊郁郁连片的果树的,这口柰果,大抵就吃不上了吧。

    昨夜里,她对自己与宁恪的关系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得到的结论是,不论宁恪许诺的长久是否真实,但他眼下恋慕她至深,正是情到浓时,她也应当一心为他。

    只是她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如今这般,算不算是喜欢上了宁恪。

    她确定的是,她早已不再因当年的妖道之祸而迁怒于他,只是当前,还不能完全摆脱那段阴影。

    她知晓这样对宁恪是不公平的,所以,师暄妍想尽力地克服那些障碍,至少夫妻之间,不该存有这样的隔阂。

    师暄妍停在一树青叶子底下,嗅着春日的林叶飘散出的一蓬蓬木叶清香,眸光若定。

    春纤与夏柔侍候着,彭女官走了过来,禀道:“太子妃,您的兄长,在行辕外,请求与您一见。”

    师暄妍对“兄长”二字极为陌生。

    在她的潜意识里是没有这个概念的,但想了一想,也便突然意识到,这个兄长,应当就是师远道与江夫人的长子师旭明。

    开国侯与江夫人一向以长子为荣,但师暄妍却很少听他们二人提起过这个兄长,渐渐地她也就忘了,在侯府,还有一个做着节度观察的“有出息”的兄长。

    “他回长安了?”

    彭女官道:“听说是受陛下调令,改任了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金印紫绶,次比三公,也是武将之中的翘楚了。

    如此有能的儿子,缘何很少在师远道与江夫人嘴里听到,连师暄妍也有几分好奇,更不知晓,他此番前来为何。

    “彭女官先将人请至正厅,我更衣之后便来。”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师暄妍换了一袭丹霞红提花挂珠长袖衫裙,步履平和雍容地来到画春堂。

    但见堂上,师旭明并未落座,只留了一道修长的背影。

    男人将双手负向身后,脸面稍仰,正对着堂上的那幅檀木红轴錾银镶边的丹青富春山水大画。

    他仿佛看得入了迷,连她何时来了身后,以身为武将的耳力,都未能捕捉到。

    听闻身后动静,青年男子回过头来,但见少女莲步迈入厅堂,初光正上,她姣好清柔的脸蛋沐浴在淡而微醺的黄晕中。

    美玉般的明眸,闪烁着金色的晖芒,衬其人愈发华美而矜贵。

    只一眼,师旭明便可以肯定,这是自己的亲妹妹。

    男人视线凝住,薄唇微掀:“般般。”

    这一声“般般”,温柔而沉重。

    不同

    于宁烟屿的狎昵,也不同于师家众人的疏离,听感分外独特一些,但要说何处独特,她具体也说不上来。

    总之第一面,她对师旭明没有恶感。

    只是也称不上一句“兄长”,她便保持着距离,没有刻意近前:“师将军,喜贺高迁。”

    师旭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眼睑轻轻地往下垂落,须臾之后,他再次扬眸,神情已是极尽温和。

    “般般,前些年,我一直想去洛阳见你,可惜陛下调任我南下,也不得机会,我听说了你在洛阳遇到的事,心下也很后悔,倘若我知晓你陷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就该接了你出来,哪怕是前往南方不毛之地,也该带着你,为兄实在对你不起。”

    师暄妍偏头看他:“你可曾让人,到洛阳打听过我的消息?”

    若没有,说这些话不过是枉然。

    师旭明颔首,声音了夹杂了歉意:“均被江家夫妇挡了回来,他们告知你在江家很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我便想,你跟着舅父舅母,至少比随了我餐风饮露要强。”

    师暄妍听了出来,他是来替师家二老做说客的,于是屏息凝神,作壁上观。

    她坐到了一旁的梨花木圈椅上,手指轻触碧玉果盘里的玉露团,兴致恹恹地品尝起了糕点。

    师旭明转过身,看着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妹妹,心下的懊悔也愈发深重:“幼时,阿耶不许我去洛阳探视你,实则也是怕因此而触逆圣人,只要圣人一日不松口,承认当年的错误,他便一日不敢接你回长安。我知,我也不曾经历过你的苦楚,便谈要你原谅他们,是慷他人之慨,所以我今日来,不为师家。说来唏嘘,当年兰台诸将,独师家如今最为凋敝,阿耶是要强的性子,他抱有必须重振门匾的雄心,是以将我五六岁时便丢去了军中磨砺。”

    他投军之时,般般甚至都尚未被母亲怀在腹中。

    十七年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妹妹。

    师暄妍不愿与他深谈,他不过是要让自己回师家待嫁,抬高开国侯府的门楣,但早在还清那七百五十两之后,师暄妍便与那个所谓的家门划清了界限,如今已是两不相欠了。

    “师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打这些哑谜,我听不懂,”少女侧身向食案,又尝起了果盘里的火焰盏口缒,“你不妨挑明了吧。师将军回了长安,想必正在二老膝下尽孝承欢,何须又带上我?”

    师旭明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他看向对自己满怀敌意的妹妹,低声道:“我不住家中。”

    哦。那便是在长安有了自己的官邸了。

    师将军现在是金印紫绶的车骑将军,委实也不必与别人挤在一间窄窄的院落里,没得委屈了这八尺长的壮阔身形。

    师旭明道:“般般,家中人可曾向你提起,为何多年以来,我始终不曾回过师家?”

    师暄妍摇头:“不知道。不过这种师家内部的‘机密’,是切不可说给一个外人听的。”

    她不知道,也实属正常嘛。

    师旭明涩

    然勾唇:“十六岁时,阿耶欲令我与太原王氏联姻,迎娶王氏宗女为妻,复兴师氏。只是彼时我心有所属,不愿娶妻,父母便抓了我的心上人,对我以此要挟。我寻她至山崖上,欲解救她时,押她的部曲却不慎手滑,松了她腰间的绳索……”()

    他再三地审问过,那的确是部曲的无心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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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阿耶与阿娘的无心之失。

    可一个区区的“无心之失”,却让他永失所爱。

    他之一生,又何尝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旁人都劝自己,莫为了一介女娘与父母闹翻,并不值当。

    但他堂堂男儿,却因父母之失害死了心爱的女人,他有何面目立身?

    远走南地,自我放逐,又是萧萧数年。

    师暄妍听得震惊,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糕饼,纳罕地望了过来。

    见到失神的师旭明,她对他,不禁产生了一丝同情。

    “十六岁离开家门,此后我便几乎不曾再踏进家门一步,只唯独一次,阿娘矫作病入膏肓,性命垂危,诓我回家治丧,我入家门后,得知上当。时到如今我亦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阿耶与阿娘,袆娘之死,我始终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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