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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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府医自君子小筑,随同众婆子离去之后,师暄妍便知晓,那位平心静气的开国侯,与慈悲心肠的江夫人,必定就会遣人带着堕胎药来了。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暮色收拢最后一缕残光,长安城众坊市里传来断断续续打更的声音,车水马龙的街衢,亮起了璀璨若霞的三千明灯。

    当人潮声伴随汹涌的月光闯入寂寂的空巷,被春风筛得七零八落,琐窗朱户间,但听细碎窸窣声响,自庭院里,能瞧得见远处寒真坊极高的阙楼,映着绯红万丈的烟花。

    烟火一簇簇升高、爆裂,旋即星离雨散,化作黑夜中看不见的尘埃。

    蝉鬓伺候着二娘子歇下后,便也回了自己寝屋。

    这深夜漫长似无尽时,师暄妍睁着眼,眺望八仙桌上光焰如曙的灯烛,并无一丝困意。

    静谧的夜晚,被石子敲打窗棂的声音划破。

    师暄妍起初并未当作一回事,只以为是屋檐下滚落重物,不留神撞在了回廊底下的栏杆。

    直至,又一声,石子砸击窗棂,短促清脆。

    师暄妍终于坐了起来。

    莫不是谁家顽皮的孩童?

    可她在君子小筑里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小孩儿。

    思忖间,第三声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传入耳膜,师暄妍终于忍无可忍。

    她翻身下榻,披上搭在黄酸梨木祥云纹圈椅上的豆蔻色外衫,自八仙桌上取下了灯盏,防备地一步步朝轩窗挪了过去。

    打起窗,男人扔石子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之中,被她不善的目光扫视的第一眼,便猛地收回了长指,背向了身后。

    月华皎白,零星散入长身玉立的男人的发梢,犹如泛着淡淡银光。

    他的长目里闪过一促而逝的些微拘谨,被她凝眸盯着,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脸便沁出了一团可疑的薄红。

    “怎么是你?”

    师暄妍怎么也没想到,清傲如鹤的太子殿下,在这件事上竟不知羞地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但没法解释,他怎会深更半夜,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宁烟屿将掌心那些自她家院墙外拾的还没来得及扔完的石子,抛在了地上,双手扶住她的床沿,探入半边的身子入内。

    师暄妍拎着灯盏隔在两人之间,似划下了一道银河。

    可那一抹蜜蜡色的烛光却如鹊桥,照亮了两张四目相对、各怀心事的面庞。

    春夜里,微风习习,廊檐下六角纱灯,光焰葳蕤,照亮着纱罩上描画的丛生的兰草虫豸纹。

    宁烟屿没有再继续向她掌中托着的灯盏凑近,便已感觉到那灯的温度,犹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脸,以至于太子殿下白皙俊容上的红痕加深了许多。

    他唤:“般般。”

    师暄妍傲慢无礼地回:“何事。”

    太子殿下难得显出一二分的窘迫:“我进去说?”

    再如何十拿九稳

    、挥斥方遒的男人,只要动了这一回心,便不可能再保持十分的理智。()

    宁烟屿呢,认可自己亏欠了师暄妍,在面对对之怀有歉疚的女孩儿时,更加放不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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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暄妍没有同意宁烟屿进来,她手里的灯盏火焰扑扇了一下,一股清风扑到面额上,拂开了停在耳梢上的碎发。

    不过眨眼之间,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师暄妍被鬼魅般的影子吓着了,受了惊,掌心一松,那灯盏朝外轻翻,往下要坠地。

    那灯盏里混着桐油,落下的方向,正是她柔软的棉线穿缀的鞋面,宁烟屿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少女柔韧的纤腰,稳她在窗台上,右臂伴随探海的身姿往地下一抄,轻松地便接下了下落的灯盏。

    只不过溅出了几滴灯油之后,那灯盏便重新回到了男人手中,他拿起铜灯,往窗台上轻放。

    “般般。”这回宁烟屿唤她,口吻多了一丝忧急,恐她受了伤。

    师暄妍毫发无损,但厌恶他的亲近,正要走开,手上却霍地传来干燥温热的触觉,被一双更大的掌心裹住了,抵在绿纱窗下。

    烛火映亮了男人的瞳仁,他一错不错,怀着忧心,静静地打量她,看她可有受伤。

    男子玉冠温沉,身着玄青色蟒纹圆领袍,袍子上系着七事俱全的蹀躞带,掐出窄瘦的劲腰,更衬他的巍峨挺拔,肃肃如松。

    “我未曾受伤,”少女的嗓音一如既往冷静,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讽刺,“殿下可以松开了么?”

    宁烟屿这两日思她,思得几乎入骨,半夜做梦也梦到她,她在梦里语调冰冷地对他说:“宁恪。我恨你,你和江拯一样,无耻下贱。”

    无论睡梦中,亦或是醒来,脑中那道纤柔楚楚、丽如芙蕖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这或许,便是他人常说的,入骨相思。

    就连宁恪自己也不知,他对师暄妍的惦记和在意,怎会犹如原野上不知何人放的一把火,初看时星星点点,不加留意,再看时已是火浪滔天,呈了燎原之态。

    “般般,你莫用这种语气说话。”

    宁烟屿倾身而下,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视线低下来,便压她在窗上。

    伴随说话的语声,一抹湿雾缭绕的兰息,便自唇下探出。

    他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激烈,犹如两军鏖战时的军鼓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暄妍竟然从太子殿下这一句话里,听到了一点儿……委屈?

    师暄妍吃软不吃硬,一下便抿住了嘴唇,那些酝酿了一肚子的刻薄话,再也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畅快地脱口而出。

    太子殿下则是抱着目的而来的,情势一片大好,此刻不追穷寇,更待何时?

    于是太子殿下抱着上阵杀敌的破釜沉舟之心,再度垂下眼睑,将心中所想的话,直言道出:“般般,你可愿,随我离开?”

    师暄妍这一时光在想着,侯府打胎的人何时能到,实在不愿与这个男

    ()    人有所纠缠,便不曾留神他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思路被搅和得七零八落,一时间跟不上来,只茫然地抬高了视线。

    他道:“跟我离开君子小筑。般般,以后再无人可欺你、伤你、对你不起。”

    他的嗓音低低的,含着絮语般的温柔。

    师暄妍怔愣之间,望见宁烟屿垂落的眼波,仿佛浩瀚的星河、岿巍的青山,都被吸纳其中,深邃而广博,一泓秋水,似要从他的瞳仁中肆溢涌出。

    师暄妍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认真、执着,有股初生牛犊般的横气。

    夜晚的凉风抚着檐下的风铃、栏下的花朵,抚过两人勾缠的衣袍,和交织的发梢,带来春日清润鲜美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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