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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听宁正接不出孝顺的话,手机恰好响了,她当然不能像“侄子”那么目无旁人,边点着屏幕边解释:“师姐发来的信息,说作业的,比较急,我回一下。”

    她低眉垂眼,一副专注模样,过了几秒,听到她老爸转而开始跟霍涔说话,才松口气。

    此刻微信群里正热闹,都在讨论她的那首情诗。——他们导师上学期给本科生新开了门诗词格律选修课,老头开得兴致勃勃,学生们听得憔悴不堪,做出的打油诗,打油的人听了都摇头。

    班里被批得最狠的那个男生,是个刺头,当众顶撞老头,说是他讲得晦涩难懂。其他同学默不作声。

    是真的难懂,还是接受者愚笨,并不好界定。

    老头于是乎想出了一个办法,让许听宁同时去听课,也做一首诗出来。做得好了,是那男生愚笨,做的不好,就是老头自己讲的有问题。——众所周知,许听宁是跨专业考研,和本科生一样没有底子,由她出战,也不属于降维打击。

    课是她上学期最后半月跟着听的,一首五言绝句为作业,题目不限,暑假为期。

    眼见快开学了,大师姐怕老头面子不保,又要狂闷二锅头消愁,要许听宁先把诗悄悄发给她看看——都领教过老头诗词格律课的抽象程度,没基础,确实很容易平仄不通。

    【首句仄起入平韵式,押的ang韵。】

    【平仄全对!】

    【就听了两节课能这样,你很有天分了!】

    正看着,又发来了一条语音,许听宁以为大师姐嫌打字麻烦,点开放到了耳边,随即就听到了二师兄调笑的声音。

    “师妹,你这情诗感觉怪怪的啊,是不是感情上有什么问题了,师哥在呢,来学校开解开解你?”

    霍涔一直揽着她的肩膀,手指在她身上点了点,隔着布料,轻轻痒痒的,许听宁快速关了屏幕,侧过头,霍涔正跟岳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没理她。

    许听宁看了他一会儿,借口去卫生间,躲到外面平台回信息。二师兄正跟大师姐在一起,刚是抢了对方的手机,许听宁回了两条,趴在栏杆上发呆。她其实更怕待在屋里,怕又聊到父女情,怕想起复读那年的事,硬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又回去。

    她穿平底鞋,脚步轻,推开门时她老爸正说着什么,声音很小。霍涔沉默听着,目光寡淡。

    “让一下,要换输液瓶了!”

    身后有护士出声。

    霍涔闻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许听宁,神色一怔。

    “听听,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她老爸招招手,“这橘子不错,你来尝尝。”

    橘子酸甜可人,许听宁默默咽唾沫,伸出手。

    只是她连皮都没碰着,就被霍涔劫走了。

    她摊着手瞪他,他低头凑近,闻她的掌心,笑了笑。

    “去卫生间也不洗手?”

    他尾音上挑,又扯了湿纸巾擦拭橘子皮,三两下剥开,撕下一瓣,喂她嘴边:“病从口入,你别碰了。”

    许听宁想说什么,霍涔抬眉:“听话。”

    她张着口,吸了口气,咬住那瓣橘子。

    护士换完药的时候,许听宁已经被他这么喂着吃了半颗橘子。

    “你先生对你真好。”护士笑着说。

    他偶尔上杂志,有人认出也不稀奇。

    许听宁也笑,霍涔要在外人面前扮恩爱,她当然要配合。再如今霍涔的身份,风评也很重要。

    他俩结婚初期,就有人传他俩是假结婚,传言固然是真的,那霍涔就更不会让这种话再出现第二次。

    他的岳父嘴角带笑,很是满意,看样子逢人又要夸上一夸乘龙快婿。

    喂完了一整颗橘子,霍涔拍拍她的头,以工作为由,带她结束了这次探病。

    从病房出来,路过护士站,许听宁赶紧挽住霍涔的手臂,喊了声“老公”,余光里,小护士又在笑。

    霍涔也低头,轻轻捏她的脸颊,问她一会儿去哪,模样亲昵。

    “学校。”

    霍涔脸色一冷,指尖缓缓用力:“我记得你还没开学。”

    已经过了护士站,他不想演,她也兴趣,拂开他的手,脸上撑着个指甲印:“我去学校有事。”

    霍涔情绪淡淡,目视前方:“自己打车去,我也有事送不了。”

    许听宁也没指望他送,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爸刚跟你说什么了?”

    “闲聊。”

    “闲聊也总有个内容吧,说了什么?”

    “就问你最近怎么样,还有他侄子上高中,过两年要高考,问我学什么专业前景好。”

    “不是这些,我是问我从外面进来前,他正跟你说什么。”

    他明显怔那一下,她是看到了的,就好像有什么不想她知道一样。

    “就这些。”

    “没别的了?”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霍涔睇了她一眼,“你要这么想知道,下次就老实在里面待着,自己躲去发信息,回过头再审我,合适吗?”

    这时电梯门开了,里面好几个人,许听宁只好闭上了嘴往里进,没看到身后的墙边,男孩悄悄探出脑袋。

    电梯刚往下行,她手机响了,是条信息。

    【姐姐,我知道爸爸给姐夫在病房里说了什么。】

    被轰出去的人,听到了他俩在电梯口的对话。

    许听宁正要回,一条又发了过来。

    【我猜是说白沅姐回来了。】

    他喊白沅姐,因为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很久,他俩并没有血缘关系,而真正应该喊这声“姐”的,是许听宁。

    许听宁想白沅应该是记恨的,都是父母的孩子,异卵双生,许鹊清却偏偏舍弃了她,留下了许听宁。

    许听宁问过的,许鹊清不愿多提,最后只是说当时白建成不愿意离婚,孩子是原因之一,她没办法只好退让,孩子一人一个。

    至于要哪一个,不要哪一个,她根本没选过,白沅因为一些原因,生下来户口就上到了白建成的母亲那边,所以她跟着白建成,只是方便而已。

    许鹊清给那笔钱,也有一部分是怕白沅吃苦,虽然白建成那时的经济状况要更好许多。

    后来许听宁改了姓,母女俩也到了市二中,十多年了,陈年烂谷无人再提,许鹊清就更不愿提,也就霍涔那王八蛋,喜欢直揭她家老底。

    霍涔当年应该是不知道许听宁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异卵双生,她和许听宁长得并不像。况且她老爸白建成离后很快再婚,对外说白沅是那女人生的。

    后来是复读那年,外婆去世了。那天安静冷清,许听宁紧紧抱着黑白遗像,垂着眼,给吊唁的人一一鞠躬,直到人都离开,她腾出只手,拿出手机。

    她给霍涔打了很多电话,也留了言,其实从高三起,霍涔就不太跟她说话了。她听着又想起来的嘟嘟声,一下一下,断掉,又拨通,再断掉。后来响起了脚步声,她想他还是会来的,她抬头,又失望地低下。

    “你是听听吧?”中年男人问。

    她泪往下砸,点头,又要去鞠躬,肩膀被扶住,他听见男人又说:“听听,我是你……爸爸啊!”

    后来许鹊清过来,斥责他为什么要来打扰她们,白建成辩解人死为大,总要带沅沅来送外婆最后一程。

    许鹊清僵住,许听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门口亭亭玉立的白沅。

    那天晚上,许听宁失眠了,她抱着外婆给她缝的小兔子,窝在床上。白沅的朋友圈凌晨发了一张照片,是用牛皮纸包着的糖酥。

    她认出拎着牛皮纸的那只手,那手生得好看,也扯过好多次她的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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