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 58 章 像是山巅被暖阳化开的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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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清甜弥漫开来,竟是桃花蜜酿成的甜酒。

    赵璴不是不喝酒吗!

    方临渊疑惑地看向赵璴,却见赵璴转开了目光,没看他。

    是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没事啦,我心里有数,这十几个人即便想要动手,区区几个府兵,也不是我的对手。”方临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必担心。”

    他许是生性里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赵璴对他这样好,他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赵璴相处了。

    他此话出口,有点赧然地清了清嗓子,连忙又将话题扯回了正轨上:“不过,那个大理寺少卿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大胆,光明正大地就将自己的府兵往外派?”

    只见赵璴顿了顿,说道:“桑知辛的人。”

    方临渊一愣。

    桑知辛是谁?声名如雷贯耳的寒门贵子,浣衣妇冻红了双手送上金殿的当朝状元。

    他刚正廉洁的名声可是方临渊在边关时都听说了的。据说有官员年节时拜会他,按着地址去他府上,却见不过小院一间。

    桑知辛外出迎接时,身上穿着的布氅都是打了补丁的。

    那官员看不过眼,第二日便给他送了三套新布衫。他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说道:“我为陛下做事,能吃饱穿暖已是身怀感激了,不敢再受旁人馈赠。”

    这故事便是街头巷尾的幼童都知道,这样的桑大人,会是指使这些官吏的人?

    看见方临渊的神色,赵璴分毫不意外,淡淡地接着说道:“那个大理寺少卿,也不过是他的马前卒。于高旻是他举荐的人,他既怕此人出岔子,也是想借此表露忠心。况且,外头请派的杀手不知来头,桑知辛也不敢用。”

    “所以……蓟北的乱子,桑大人也是参与了的?”方临渊怔然道。“他也是从中得利的人?”

    赵璴点了点头。

    方临渊捏着那半块酥饼,不出声了。

    “在想什么?”赵璴问他。

    “若是桑大人都……”方临渊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些低沉。“那朝廷岂不是烂进了根子里去?”

    赵璴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险些冷笑出声。

    大宣的朝堂盘根错节地生长了两三百年,错综复杂,千头万绪,早到了烂掉的时候。

    但是,在看见方临渊的神色时,他微微顿了顿,嘴角冷笑的弧度也渐渐收了回去。

    “……还有得救。”片刻,他满腔的讥讽,化作的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像安慰,倒像是什么承诺。

    方临渊转头看向他。

    “我不明白。”他说。“桑大人自己入仕前也是平民,他怎能不知苛政之下,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顿了顿,又道:“……他明知道好官该是什么样。”

    “他只是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罢了。”赵璴说道。

    方临渊又不吭声了。

    片刻,他听见赵璴问道:“你怎么不怀疑是我在污蔑他?”

    方临渊微微一愣,看向赵璴。

    他确实从没这样想过。

    “你对我污蔑他,有什么好处?”他问赵璴。

    好处多了。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心思干净纯粹的人,向来是最好用的刀。

    但是,看向那双干净过头的眼睛,赵璴口中这些卑污的算计,却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

    他嘴唇微动,片刻,抬手在方临渊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当心教野狼叼走吃了。”

    他看着方临渊,轻飘飘地说。

    方临渊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下。

    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动手敲人呐!

    他猛地回过神,教赵璴气得险些原地跳起来:“别看不起人了,我三拳就能打死一头狼!”

    就在这时,他额角又冷冰冰地落了一记。

    这回,赵璴没有动手。

    他们二人同时抬起了头。

    便见漆黑的夜色里,一滴接着一滴,淅淅沥沥地,竟渐渐下起雨来。

    雨水没入土壤,击起细碎的尘埃。旱了半月的蓟北土地,终于迎来了它入夏之后的第一场雨。

    ——

    这雨先是稀稀落落的几滴之后,便很快下得大了起来。

    方临渊知道赵璴受不得凉,淋不了雨,需得快些找个遮蔽的地方。

    但是若要住店,便需进城,赵璴连身份都是假的,自然没有入城的文牒可供他使用。

    方临渊将他带在身边一道进城也不是不行,但住店亦要文牒凭证,若跟着他去衙门里住,那些兵马又都是京城来的,难保不会认出赵璴的身份。

    于是,他们二人牵起流火,当即赶到了最近的村落。

    方临渊远远地就看见,村口有一户人家,离村子有半里路远。他们前去借住避雨,待到雨停之后就离开,不会留下什么踪迹。

    只是,即便很近,等他们赶到那家门前时,二人身上也快要淋透了。

    柴门打开,便见里头站着个瘦削的老妪。

    “婆婆,我们二人途经此处,没想到突然遇见大雨。不知您家中可方便,叫我们二人避一避……”

    眼见着他们淋得很湿,不等方临渊说要给银钱,那老妪便连忙将他们让了进去:“快些进来吧!这么夜的天,可莫要淋坏了。”

    她操着一口蓟州话,离京城不远,倒是不难听懂。见他牵着马,那老妪又忙将牲口棚的方向指给他,让他将流火先拴在那里。

    破旧的小院里拢共只有两座房屋,都不大,墙壁是用稻草和着泥巴堆起来的。整座小院静静悄悄,方临渊看了一圈,便见除了这老妪之外,只有正屋门口处探头探脑的两个孩子。

    待拴好了马,老妪已然在房中烧起了柴火,又忙着烧上热水来,热情地让他们快去炉边坐下,好暖暖身子。

    “不必忙,婆婆,您快坐吧。”方临渊连忙上前拦道。

    那老妪却偏要将水烧热了,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才在旁侧坐了下来。

    “多谢。”旁侧的赵璴似是不大会应付这样热切的人,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不知说什么了。

    方临渊却熟稔极了。

    那两个小孩自他们进门,便在旁边怯生生地看。都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个头很矮,黑黑瘦瘦的。

    见他们一直盯着自己,方临渊朝他们友善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那包剩了三四个的酥饼,打开来,朝他俩招了招手。

    那酥饼的香气太诱人,小孩儿磨蹭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

    方临渊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一个,又拿出一个来,双手递给那个老妪:“路上剩下些干粮,婆婆跟我们一起吃吧。”

    那老妪连连推拒,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接了下来,笑着跟方临渊说:“我们家里不缺吃的,公子不必这样客气。”

    “诶?”方临渊闻言不解。“我一路来的时候,听说蓟北去年年成不好,百姓家里都没有吃喝呀?”

    那老妪闻言,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不剩多少的牙齿:“那是昨天的事啦!”

    方临渊不解地扬眉:“昨天?”

    “是呀!”那老妪说道。

    “说起去年,可是难过极了。一年收成本就没多少,加上缴的租子和粮税,一家剩不下两袋粮食。公子不知,去年一冬,我们下坪村活活饿死了十来口人。村子上的人饿得又没有力气,人停在院中都没人能埋。

    幸而我家孩子在上京城码头做工,每月都有银钱粮食送回来。我们家人口少,老头又是做里长的,每月便把粮食送去村里分,这才没饿死更多的人。”

    说到这儿,老妪似是又提起了伤心事般,双目有些湿润:“到了今年,朝廷又要我们交租子。可是,人都饿死了,哪里有粮食去交租呢?前些日,朝廷的榜文刚张出来,我们村子里的人就上衙门去闹了。”

    方临渊无声地与赵璴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消息传到京城,说的可是蓟北刁民因半月不雨,便借口闹着要朝廷减免租税呢。

    那边,两个捧着酥饼小口吃着的孩子见状,纷纷围了上去,笨拙地给老妪擦泪:“祖母不哭,祖母不哭。”

    那老妪连忙抹了把泪来,朝着方临渊笑道:“但是眼下好啦!”

    “为何?”方临渊不解道。

    “今天从衙门回来的年轻人,各个都扛着大袋的米面呢!说是这么多,都还没有领完,取了衙门的单据,明天要赶车去拉!”那老妪说道。

    “他们都说,是因为衙门今天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方临渊眼睛一眨,没想到会在这儿听见自己。

    说起这个,那老妪眼泪都不擦了,双眼亮晶晶地,对方临渊说道:“那些小伙子还特来给我们家送了两袋米来,说是还我们家冬天时候的恩情。我特多问了两句,原是那位老爷说了,咱们去年的税本就不该交,租子也该是免去部分的,而且,还说朝廷合该给粮食救济我们!”

    说到这儿,老妪看着方临渊,眼眶又湿润了。

    “公子,您说说,这位老爷可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方临渊耳根都有些红,连忙说道:“不是神仙,是朝廷律法本该如此。”

    那老妪却连连摇头:“是神仙,是神仙。该是天上下来的仙官,才能在水里火里救我们呢!”

    说着,她找证据似的指向窗外:“不然,为何他一来这儿,粮食也有了,雨也下了?日子一下子就好过啦!他呀,可是我们蓟北的大恩人!”

    而那位大恩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在这屋子里找地缝了。

    却不料,正在他羞恼不知往哪儿去藏的时候,他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

    “老人家,可知道那位老爷的名姓?”半天没出声的赵璴,居然在这会儿开了口。

    方临渊转过头去,一双眼都瞪圆了。

    那老妪却浑然未觉,思来想去了半天,有些懊恼地说道:“这我倒是忘记问了。只听他们说是一位将军,却忘了问是哪位将军……”

    “是方将军。”

    只听赵璴缓缓地说道。

    方临渊回过头去,便见跳跃着的、暖烘烘的火光之中,赵璴看着他,眼里的笑意也染上了一层柔软的暖晕,像是山巅被暖阳化开的冰雪。

    他虽笑着,却不见半点轻佻,一字一句,柔软却郑重。

    “是平定西北,从突厥蛮夷手里夺下了十八座城池、救下了万千百姓的方临渊,方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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