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总觉得有谁暗中跟着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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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向簌簌而动的漆黑树林,不知在想什么。

    ——

    第二日清晨,方临渊率军启程,在正午之前抵达了建阳郡。

    建阳郡是蓟北七郡中离上京城最近的,也是线报之中,起义闹得最凶的。

    距离建阳郡还有十里的时候,便已经可见接天的麦田。建阳郡是蓟北产粮最多的郡县,每年除了供应上京城的粮草,还能缴纳不少税来,没入朝廷的国库。

    天色已明,夏季的风吹起一片波涛滚滚的绿色麦浪来,远远看去,一片喜人的繁盛。

    “这庄稼不是长得挺好的吗?”众人行过,有兵士小声交谈着。“这些庄户怎么还要作乱?”

    “若真能闹得朝廷免租免税,他们可是能多得不少银子呢。”有兵士说得头头是道。“去年年成不好,今年粮价就贵,若是将粮食都拿去卖了,可是要发大财的呢。”

    周遭几个兵士闻言,深以为然,啧啧着直摇头。

    坐在马上的方临渊隐约也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连片的麦田在风里簌簌地响,青色的麦穗刚刚长出,瞧上去硬邦邦的,有种蓬勃安稳的生命力。

    但是方临渊却侧目,看见了道边背着背篓农具、低着头弓着身,恭敬而小心地给兵马让道的几个百姓。

    老妪沟壑纵横的脸上,苍老的皮肤层层垂下,佝偻的背脊像是嶙峋枯瘦的朽木。她背篓里的小孩,蜡黄着一张脸,瘦得能看见眼眶的形状。

    而周遭其余几个百姓,站在那儿,也像是田里驱赶鸟雀的稻草人一般,徒生一副框架和头颅,衣衫在风里被吹得飘飘扬扬。

    那一田翻涌繁盛的麦浪,仿佛养活的并不是他们。

    那养活的是谁呢?

    方临渊的目光停在他们身上,直到自己行走而过,将这些人落在了视野之外。

    他转头,看向了前方。

    只见昂首阔步的兵士们,盔甲熠熠生辉,而他们□□的马匹,精神抖擞,膘肥体壮。

    ——

    一千兵马跟在方临渊身后,径直入了建阳郡的城门。

    建阳郡守并没在那儿迎接,据说是因为简阳府衙被暴民包围住了,郡守接连几日都没敢出府衙了。

    而那位被流民拉下马来、险些踩踏死掉的京官,也躲在那儿。

    自城门到府衙的一整条官道,寂静一片,周遭的人家皆关门闭户,不敢冲撞。偶有敞开窗子一条缝隙的,一看见扬尘而过的骏马,便也不敢再看,匆匆关上了窗子。

    方临渊径直策马朝府衙而去。

    远远地,便见高耸在长街尽头的府衙门外,密密麻麻地围拢着许多人,远远看去灰扑扑的一片,像是滚落在山下的一圈细碎的石子,渺小而轻贱。

    听见马蹄声,那些或坐或卧的百姓们纷纷站起了身来,爬起来的动作并不算迅速,还有一些迟钝得连声音都没听到,被旁人推搡着才跟着站了起来。

    方临渊走近了,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那群人戒备地看着他们,手里举着些镰刀之类的农具,有一些都松动了,举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皆是男子,年轻年长的都有,穿着短打或露膀的褂子,褂子之下可以清晰瞧见一条条凸绽而起的肋骨,隐约可以看见汗水流淌下的污迹。

    在距离那些流民一丈开外的位置,方临渊停下了马来。

    他身后的兵将们也列阵于街。

    双方隔着短短一条街道,面对而立,那些百姓举着农具的手哆嗦着,畏惧地向后退着,却仍旧强摆出与兵马对峙的姿态。

    哗啦一声,方临渊身后的副将抽出刀来。

    当即,刀锋出鞘声清脆雷动,方临渊身后的一千兵马皆亮出了刀锋,在日光之下闪烁着熠熠寒光。

    那些百姓当即瑟缩起了脖子,哆嗦着向后躲闪。

    方临渊皱眉,侧目看了那副将一眼。

    副将却面露不解。

    暴民就在眼前,将军还不下令,怎么还瞪他?

    今日只要杀掉几个,抓走一批,再放出风声来,蓟北七郡的乱子不久可解了吗?

    就在这时,那群暴民有人起头,稀稀落落地喊道:“我们只要一条活路!”

    副将拼命拿眼神示意方临渊。

    这不,领头的人找到了,快些下令抓啊!

    却见方临渊半天没有反应,盯着那群暴民只是看,直到那些人全都壮起胆子,呼喊声山呼海啸般传来。

    “我们要活命!”

    “我们没有饭吃,不交租税!”

    府衙之内龟缩着偷看的官员,此时都慌乱起来了。

    若是这些暴民当真暴起,撞开了门杀入府衙之中,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就在这时,方临渊抬起了手来。

    却不是命令他们进攻,而是一个让他们收刀按兵的手令。

    跟在身后的兵将们皆是一愣。

    方临渊却不厌其烦,手令停在空中半天不动。

    片刻,身后收刀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前头流民的呼喊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方临渊。

    却见将军翻身下了马,单手将佩刀悬在了马鞍上。

    “将军!”身后的副将惊呼一声。

    却见方临渊回过头来。

    “您这是做什么,将军!”副将忙道。“这是一伙暴民,他们会杀人的!”

    却见方临渊抬头看向他,声音平淡,却掷地有声。

    “但是你没听到吗?”他问道。“他们没有饭吃了。”

    ——

    方临渊将流火停在原处,接着转过身去,径直走向了那些流民。

    站在那儿的一众流民后退了两步,却见他手无寸铁,一时面面相觑地犹豫着,举着的农具也渐渐落了下来。

    他们人数有几百之众,方临渊却并不怕他们。

    当真是要起事作乱的人,哪里有饿成皮包骨头的模样的?人总归要活,再善良敦厚者,也不能在被逼到没有生路时,还强要他们做温驯乖巧的良民。

    方临渊想了一路,现在心下一片清明。

    若他面前只是穷途末路、想要活下去的百姓,他抽不出刀来,即便死的是他自己。

    他停在了那一众百姓面前,正对着的几人,正是刚才为首喊话的。

    他们似乎从没见过像方临渊这样的官,一时间只是直勾勾的、畏惧而小心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方临渊拿出了金灿灿的圣旨。

    “吾乃十六卫将军,今日领受皇命,前来平息陇西七郡之乱。”他扬声说道。

    “十六卫将军……”

    “就是陇西那个,收回十八座城池的安平大将军!”

    “方临渊,他是方临渊将军……”

    流民当中隐约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为首的几个踌躇半天,终于有个人壮着胆子开了口。

    “您是来捉拿我们的吗!”他问道。

    当即,周围的百姓们又紧张起来,手中的农具握得死紧。

    被捉拿而去的下场,他们很清楚。官兵们会将他们押进大牢,到了秋天推到街上斩首。他们的兄弟、儿子和父亲,会被套上枷锁,被兵卒牵羊似的一路拉到边关,而他们的母亲和妻女,会被捉去当奴隶。

    他们哪里会有生路呢。

    他们紧张地看着方临渊,却见那位高大而俊绝、宛如天降神兵的将军,单手握着圣旨,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捉拿?”他说道。“事情还没有查清,若说捉拿,为时尚早。”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四下里鸦雀无声,唯独府衙之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骚乱。

    便见那位将军又开口了。

    他扬起声音,似乎却不是对着他们在说,而是对府衙高高墙壁之后,躲藏着的那些官老爷。

    “既诸位是要减免租税,不如我们就从这里查起。”他说。

    “大宣除陛下恩赐之外,自有关于减免租税的律法。不如就请各位在此等候,先让我来看看去岁及今年的田亩收成有多少,租税又交了多少,留在你们手里的,还有多少。”

    周遭的百姓们怔愣之后,面上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去年地里减产了一半有余,田租和粮税却是交齐了的!”

    “难道去年就要减租吗?那我们交上去的粮食,还能不能退回来?”

    “去年交完了税,留下的粮食过冬都难,孩子都快饿死了……”

    周遭的人声当即嘈杂起来。

    方临渊心下当即有了数。

    他在路上看到那些明显消瘦得不正常的百姓时,心里就有了成算。

    大宣自有律法,田亩减产几成便要减租,若减产再多,便要按律发放救济的粮食。

    建阳郡明显一样都没做,这些百姓身上,明明连血都要被榨出来了。

    至于他们账册作假?

    方临渊来路时问过副将,素来官兵都只镇压保命,这些官吏自然也便不会多花心思,做干净几本账目去给空气看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既然各位同意,那便劳烦诸位,让出一条路来吧。”他说。“否则府内的大人们,如何能将账簿送得出来呢?”

    那些百姓竟真的在片刻之后,稀稀落落地在他面前让出了一条通行的路径。

    府衙中人明显慌了,片刻之后,里头传来了一声高喝。

    “方临渊!陛下让你前来镇压平乱,你怎敢抗旨!”

    方临渊隐约能听出来,这时那位京官的声音。

    周遭的百姓又露出慌乱的神色,纷纷看向他。

    是呀,抗旨是要被杀头的。

    却见方临渊笑了。

    “对啊,圣旨上写明了,是平乱。”他扬声说道,语气懒洋洋的。

    “我此举难道不是在平乱吗?抱歉,我行事如此,喜欢挖出根子来解决问题。”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抬起手来,又下了个军令。

    “来人,围合住整座县衙。但凡今日有丝毫风声走漏出建阳郡,全军受罚。”

    兵马四散,很快便将整个建阳郡衙门围拢其中。副将欲言又止了半天,但见方临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作罢了。

    算了,将军不比文官,生气了是会砍头的。

    而府衙的大门也不甘心地缓缓打开,方临渊单手握着圣旨,径直步上阶梯,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府衙之外的长街之上,空空荡荡。除却重甲跨马的兵士和衣衫褴褛的难民,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了……

    他走了一路,总觉得有谁暗中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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