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天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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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句是问的翠香,一个县能有几个仵作?又能容下几个女仵作?学会东西是好事儿,也得有个用处能活下去不是?

    小江替翠香说:“我不想总教人唱。我不是不愿领那个差使,我能教给别人的,不都是唱曲儿。她、她嗯,她,很好的。也很不容易,现在做些杂工,也替人缝补。她、她是我邻居。先、先学成了呗,日子总要有些盼头才好。”

    “小王是吧?她的文书是我签的。挺好。你们忙吧。”祝缨说。脱籍的文书。

    翠香傻乎乎地站着,小江用力拉了她一把:“快着些!干活了。”

    ————————

    发放赔偿是明面摆着的,给衙役们等的补贴则不当着天使的面干。万一他们或者随从多一嘴,上头知道了又是一番麻烦。

    最讨厌是上面看不着下面的难处,只说“你们食君之禄,辛苦也是应该的”,字面上的全对,就是没有半点人味儿,或者说太有逼别人当圣人味儿了。

    祝缨将此事暗中来办,弄得姜植都要劝她:“我看那个孩子,是顾同吧?眼睛都抠进去了,可不好太累呀。”

    蓝德也说:“那个小吴,哎哟,这么转陀螺快比上宫里当差了。那个奇先生?奇奇怪怪的,眼都不睁开的,是不是累成这么个奇怪模样的?”

    祝缨道:“放心放心,有数有数。”

    条子写完了,再要派人去领取的地方维持秩序,这样将人流慢慢地分开,以拉长兑换的时间,尽量避免挤兑和踩踏。

    等条子都写完,补偿在慢慢分发的时候,冷云也带着薛先生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冷云完全没想到天使来了直奔思城县,他拼出了吃奶的力气往思城县赶,身后是携带的礼物隐在滚滚的烟尘里。

    他一踏进地界,就有人飞奔过来告诉祝缨了。祝缨接前拿着诏书,在城门外等着他,一看到冷云,便说:“大人怎么才来?陛下震怒!”

    在刺史府的时候薛先生就有点怀疑,因为祝缨比冷云心眼多出太多了。别是祝缨用计从中做了些什么,要将冷云冷出局外吧?他这些日子才知道,祝缨这货之前把鲁刺史给晾了三年,活活晾得没脾气了。

    冷云说:“三郎不是那样的人。”架不住薛先生总是念叨,祝缨又两次文书催促,于是在薛先生等人的安排下,连给使者的礼物也一并带了来。

    被祝缨兜头一句,冷云有点呆:“什么?”

    祝缨道:“有诏。”

    冷云赶紧也跪了,祝缨道:“大人请起,大人请看。”

    “咝——”冷云吸了口凉气,手诏,他认得这个字儿,以前看过不少。又看了另外两道。

    祝缨道:“看日期。手诏上没有,后两道有。第一道手诏,必是盛怒之下所为只说立时诛杀,第二道旨意也是提案子居多,不提其余安排。政事堂的公文才安排了其余的事项。政事堂里都是什么人?一件事,用得着后面追着发公文么?这是要找补。蓝内官一刻也等不得,催着杀人。杀完了,姜御史才问,案子怎么办。”

    冷云道:“亏得咱们办得利落。”

    祝缨道:“下官要说的不是这个。陛下重视这个‘私设公堂’,大人一会儿无论是回话,还是奏本千万不要疏忽了这一条。先写这个,再写旁的要写的。”

    冷云笑道:“这还用说么?怎么样?薛先生,我就说……”他住了口,又对祝缨说,“既然陛下要你办这个案子,你就去办。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祝缨道:“裘县令等人还要大人具本……”

    “已经写好了。”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县衙已经套好词儿了。冷云也知道了祝缨给董先生也写了好话,祝缨也告诉冷云,不妨给董先生记一功,成不成的,先写。她又看了薛先生一眼,冷云道:“老薛,要怎么写呢?”

    薛先生头上沁出点汗来。

    祝缨打量了一下薛先生,道:“薛先生长于刑名,接下来帮忙呗。”

    冷云道:“那他就交给你安排啦!”

    祝缨安排起事情来比他身边这些人加起来都周到。他带人回到刺史府,薛先生提醒他这样离开州城一个多月,差役们容易疲惫,得给假。哪知差役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脸上带着笑,没半分不耐烦。连薛先生都觉得诧异,董先生道:“有钱当然就有精神。”

    回到刺史府后,差役们也更容易支使得动,弄得别驾都半天摸不着头脑。冷云想想就觉得提气。

    就得这么干么!怪道七郎当年干事这么顺手,原来都是有人给安排好了。

    祝缨也就接过了薛先生:“我先领二位见过天使,再与先生详谈。”

    冷云与姜植是相熟的,不过姜植一向不大看得起冷云,旁边还有一个蓝德,冷云只与他有几面之缘,说一句:“蓝大监还好吗?”

    祝缨就说:“这难道是蓝大监的子侄?”

    冷云道:“不知道了吧?蓝大监的儿子。”宦官认宦官当儿子,也是一家人。

    祝缨道:“那就都不是外人了,请。”

    冷云与蓝德扯起闲篇颇有心得,从京城好吃好玩的变化,到南府之湿热。祝缨与姜植就跟薛先生闲说两句,薛先生也不说别驾的坏话,只说冷云一切都应付得来。

    冷云与蓝、姜二人又闲言几句,便说:“案子我已具本上奏,待结案我会再上一本,不知两位是个什么章程?”

    蓝德忙说:“陛下命我二人前来观摩,不过我却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县城这个宅子,是不是也给拆一拆?还有黄贼的家眷,不知在哪里?怎么处置的?又有……”

    他一口气数了好多条,都是些“俗套”的做法以及新学的办法,并且很为自己没有想到新点子而感到遗憾。

    祝缨道:“黄妻林氏,因黄十二郎殴打岳父,已经岳父递状和离,携子女还归本家。儿女不满七岁。”

    “不满七岁怎么了?怎么还带走了了呢?”

    姜植道:“那就不能判。”

    蓝德道:“如何不能?你们打算怎么判呢?!”他认真了起来,摆出一副要盯住的样子。

    祝缨道:“由林氏抚养,婚离了,儿女还在。”

    蓝德一定不肯,必要将这三个孩子没为官奴。祝缨道:“依照律法,就是如此。”

    蓝德道:“我看你整治黄贼很顺手,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开窍了呢?这是陛下要看到的!”他高声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好声好气地跟祝缨商量,“祝大人,这事儿开头挺好,也得有个好结果呀。”

    “陛下手诏立诛黄十二郎,没安排别人。又要细细的审,审得很仔细了。”

    两人顶了几句,姜植道:“按律也当如此呀。”

    蓝德反问:“如果陛下问起呢?”

    姜植道:“如实禀告,据理力争!”

    蓝德道:“黄贼形同悖逆,难道咱们必得陛下再发一道手诏才能严办么?”

    冷云道:“就照你说的办!”他指着蓝德说。又对祝缨、姜植使眼色。两人都别过眼去。

    蓝德道:“不听好人言!”

    冷云道:“就这么办了!人犯现在何处?”

    本来已经被林翁带回思城县了,不过黄十二郎伏诛之后,脑袋进京身体还留着,一口薄棺盛了,庄园没了,就拉到县城外面乱葬岗埋了。林八郎私下烧了两刀纸,又托人捎信回家。

    林氏住在黄十二郎在县城置办的宅子里,天下人都知道,这样回娘家的女人日子是不太好过的。尤其在家里有八个兄弟,且家产不算太丰厚的情况下。一家子人挤一处宅子里也住不下,祝缨将这处宅子间成几个小院子,其余的发卖,留一处小院给她们母子四人居住。

    林氏在小院接到信,就要带着儿女回来给黄十二发丧。大办是不可能的了,怎么也得让儿女戴上孝,到父亲坟前磕个头才好。林翁不愿意让女儿跑这一趟,林氏是独住的,就带着儿女和一个丫环,套了车往思城县来了。

    现在正在思城县。

    蓝德扬声一问,外面有人回答:“在乱葬岗呢!好些人去看她。”

    蓝德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可以发挥的事情,带人将三个孩子抢了来判个没官为奴。冷云觉得这样有点不近情理,他与蓝德公然在县衙大堂争执:“怎么能做得这般难看?”

    “就是该叫人看到贼子的哭号才能震慑群小!”蓝德认为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祝缨和姜植都说:“黄十二郎一人足矣!”

    官员与宦官吵架,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饶是思城县沸腾了许久,也还是有人悄悄地围观了起来。顾同火速跑去找林八郎:“快,去告诉你爹,出事儿了!”

    林八郎道:“我已知道了。”

    “那也说一声,好应对。就算没入官了,等天使走了再赎出来也不是太难。”

    林八郎道:“我这就回去……”

    一语未毕,他姐姐跑了过来,顾同道:“你们离婚了,不关你事,你且回去!这里还有我们呢。”

    林氏道:“我的孩子在里面,你说不干我事?”

    林八郎也劝,顾同也劝,又把“你在外面还能周旋赎回”的话说了一遍。林氏看着弟弟,说:“拿什么赎?”林八郎道:“不是拿回很多……”林氏一声冷笑。

    几个学生里也有认识她的,看姐弟俩僵住了,也都劝:“大人正在与天使争,有一位是不愿意这样干的,或许会有转机。”

    “呸!便是你们的大人将我家害到如此田地!”

    顾同的手一松,脸沉了下来,顾及同学的面子没有骂。其他的同学也渐渐停手,他们不想与一个“无知妇人”争辩,也知道舐犊之情,可是如此说祝缨,实在是没有道理的。大家还给她出主意,她却在这儿发着不通情理的疯!

    一旁的衙役们更是不干了,小吴跳了起来:“伺候你的丫头小幺儿有多少是这样被黄贼从父母身边抢走的,你当家的主母没个数?”

    顾同等人愈发的沉默,他们这些日子忙的都是什么事呢?看的都是什么样的案子呢?

    林八郎也怒道:“阿姐!”顾同一推林八郎:“你快去!别耽误了。”林八郎仓惶去找人送信给林翁,林翁知道女儿到思城县后也紧追着过来,倒是省了送信的时间。

    林翁才到县衙,便遇到林氏说:“不放我儿女,便将我也带走吧!”

    里面祝、姜正与蓝德争执,三个孩子哇哇地哭,蓝德喝道:“掌嘴!”一个小宦官上来一人两巴掌把三个娇养长大的孩子吓得只敢抽噎了。里面声音一静,蓝德听到小吴在吱哇乱叫,得意地说:“这是谁?说得好有道理!你们做官儿,多心疼心疼那些可怜的百姓吧。”

    这狗东西收她的贿赂毫不手软,搁这儿跟她讲悲悯?贿赂是从哪儿来的,他心里没个数吗?他收钱的时候怎么不心疼心疼可怜的百姓?

    冷云和姜植一人一个,把祝缨往后拽,冷云气得要死,骂祝缨一句:“混账!”可见是气得狠。

    莫主簿扒在一间值房里往外探头探脑:“小娘子,你都和离了,就别再多管闲事了。”

    林氏被他们一指责,又听孩子哭,心焦得不行。道:“我没有!是他们弄的!我男人对不起别人,也没对不起我娘家!他们一看他失了势,就要弄个名目与那个官儿合谋……”

    亲娘哎!林翁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失心疯了!”

    蓝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何人嚣闹?”

    林氏道:“你把我带走吧!”

    众学生帮着林翁父子七手八脚要压制她,她发了疯似的说:“我没有离婚!我爹身上也没有伤!将我与孩子一处吧!”

    祝缨对冷云道:“放手吧,管不了了。”带不动,也就不必再浪费功夫了。反正林翁有诉状,符合义绝的条件,她将自己摘出来就是了。

    蓝德高兴了:“是么?那一起拿下!”

    林氏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三个孩子见了她,冲了过来叫“娘”,林氏一看孩子的脸上鲜红的巴掌印,道:“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孩子一指蓝德。林氏从感激变成了:“你!连孩子都打,你们不是人!”

    蓝德大怒:“打她嘴巴!”

    学生们道:“别、别打女人,还是不是男……”顾同张开双臂,将同学们拦住了。

    一个不男不女的打女人,你能说什么?你还能说什么?

    祝缨缓缓地道:“敢骂内官,这村妇是真的疯了。”

    蓝德见她不争了,想笑,对上她平静的面孔想到她之前对付黄十二郎的手段,她说“拆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蓝德就得意不起来了,说:“那就是疯了吧。”

    命人把孩子薅走:“这个我得带走发卖。哼,便宜这个疯子了。”

    林翁和林八郎赶紧把林氏拖到一边,林氏被一顿巴掌打得头晕眼花两管鼻血流了出来,终于也安静了。

    祝缨道:“都散了吧。”

    冷云虎视眈眈,祝缨道:“我知道轻重。”

    冷云“哼”了一声道:“你给我长点心!蓝德那里我去讲!”说完去找蓝德了。

    县学生们连日来的兴奋渐渐褪去,心道:书上说阉人不是好东西,果然不假!

    顾同犹豫地想上前劝,看花姐和小江等人听到消息已赶了过来,想了一下,走到花姐跟前说:“大娘,劝劝老师吧。”

    花姐道:“哎。”

    祝缨一回头,就看到花姐和小江并肩站着,她点点头,没说话。

    ————————

    第二天,她去看着给佃户、庄客、奴婢们发田,姜植不想跟蓝德在一处,也过来看发田契。看着看着,突然问道:“妇人也一样有田么?”

    “嗯。”

    “为什么单发?不是按户?”

    祝缨道:“她们有的就是独个儿一人,给立个女户得了。税我照收,也不减她的。我吃饭的时候,可不分哪粒米是男人种的哪粒米是女人种的。我只要他们都交税就成。”

    “这不太对,”姜植说,“布帛怎么收?男耕女织。”

    “种桑麻也要地的,要是这女人就是织不好布种田极好,那男人就不会种田,难道要给那不会种的?姜兄,先把缴给朝廷的粮钱总数合得上,再说其他为妥。”

    姜植有些犹豫:“教化之事……”

    祝缨道:“姜兄,仓廪实而知礼节嘛,我看我这儿,这是个什么摊子?先吃饱了再说。人饿得狠了,是要出事的。”

    姜植道:“也罢。”心想,我若做事时,倒不可这么拘泥于他的法子。

    那一边,冷云也将礼物给了蓝德,又让他给蓝兴带个好。蓝德道:“还是冷大人体恤我们。说起来祝大人办事挺伶俐的,怎么忽然糊涂了一下呢?”

    冷云道:“那就是个死心眼儿。你看着他伶俐,其实呀,上官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不是伶俐,就是‘要把事办好’。没说的,他就认个死理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转弯儿。要不王相公也不能看他顺眼。”

    “我说呢?!”蓝德大悟。

    冷云又请蓝德去刺史府坐坐,蓝德道:“不敢不敢,还有钦命在身,我们要回去覆命了。”

    冷云道:“我送送你们。”

    案子在思城县就算了结了,主犯也杀了,其余从犯死刑的得复核,然后不管在哪儿斩,也是秋后。不是死刑的,重刑也得复核,要打板子的早就打完了。赔偿也发了,地也分了,裘县令也不归她管了。现在连蓝、姜都要走了。

    祝缨似乎没受到林氏的影响,也将奏本写好,连同案情的详述也写了。冷云不放心,必要看一看才肯罢休,祝缨遮住了前后文,只让他看一条:三个孩子未满七岁,不过因为黄十二郎行为特别恶劣,所以没官。

    冷云道:“你这不判得挺好的吗?”

    祝缨道:“我这头放奴婢,那头又添奴婢,真没意思。”

    冷云笑道:“怎么犯起傻来了?怎么可能没有奴婢嘛!该放的放,该罚的罚,有赏有罚,才能转得起来。”

    祝缨也轻笑着摇头:“大人,秋收就要开始了!送天使的路上我看过了,已经能开镰了。”

    冷云跳了起来:“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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