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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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山海今年六十有五, 保养得很好。童颜鹤发,面色红润,寻常不说话时总是一团和气的样子。

    但是现在, 这个向来和气的老人脸上却是多了丝郑重。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影:“你是说, 这酱是你一个朋友的妈妈做的?叫苏芫?”

    江樾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扭扭身子,然后把目光落向一边的另外一罐酱上, 点点头:“嗯。”

    殷山海的脸上又严肃了几分:“你确定这是她妈妈做的?你亲眼所见?”

    江樾最不耐烦回省城就是这点——在这里不管是谁,所有人跟他说话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信任的语气。

    闻言,他顿时生气起身:“你爱信不信,这酱也给你尝了, 我要拿走了!”

    然后抱起罐子,转身就走。

    殷山海一顿,张嘴喊住他:“江樾。”

    江樾本待不理,但是脑海里莫名其妙突然闪过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他顿时迟疑了下。

    便听身后殷山海缓缓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 关系到……唉,算了, 我也是糊涂了, 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甚?”

    殷山海自嘲一笑,缓缓摇头:“你去吧,这个樱桃酱好生收着。”

    江樾侧头, 老人的脸隐藏在灯光下,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周身莫名凝着一股让人感觉分外沉重的气氛。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她妈妈做东西很好吃, 我吃过,饼子味道……”他想形容一下到底是个什么好吃法,结果却发现自己言语匮乏,无以形容,最后只得干巴巴补了句:“总之非常特别好吃!”

    他连续用了两个副词,十足十是个病句,但也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殷山海一笑:“嗯,我相信。”

    闻言,江樾反骨发作,本想怼他:“你这是真心话吗?”但是话还没出口,下意识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表现好点,以便帮那脏丫头的妈妈拉分。

    于是他的那根反骨一闪就消下去了,出口的话也就变成了强调:“我吃过她妈妈做的饼子,真的很好吃,而且她妈妈在那村里也是有名的厨子,寻常人家有什么宴席,都会请她去帮忙的。陈柱叔也请过!”

    殷山海略有些诧异地看一眼今天尤其显得话多又顺耳的江樾,心里倒是对他口中那个朋友起了一丝兴趣。

    但这时江樾已经自觉说得够多,宝贝地护着那罐樱桃酱,转身匆匆走了。

    屋内,殷山海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面前那罐樱桃酱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直到一旁的炉子上的水开顶得壶盖发出“笃笃”的声音,他才猛地一惊,伸手把水提开,然后起身去了院外,学徒们的住处。

    *

    学徒们的宿舍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处院子,院子不大,一共有六间房,只住了三个人,倒也宽敞清静。

    林琳拿着一本书坐在廊下一边吹着清凉的晚风,一边认真做着笔记。

    殷山海隐在暗处静静观察。

    从这边看,姑娘的眉眼端正,眼神清亮,一点也不像是会做出冒领功劳的人。他花白的长眉轻皱,想着那罐樱桃酱背后关系到的事情,决定还是再慎重一些比较好。

    想到这,他眼神一定,轻轻咳嗽一声,自暗处转出来。

    “殷老?”

    林琳看到是他,赶紧起身挂上一个不卑不亢的微笑:“这时候了,您怎么来了?”

    殷山海和气招手:“来来,坐坐,别客气。”

    “就是很久没回去了,突然想听人说说家乡的风土人情。”

    “是吗?”林琳眼神一闪,继而笑道:“不知您想听点什么?”

    殷山海露出缅怀的神情,微微出神:“就山、水、人……什么都行,你想到哪说哪吧。”

    然后垂眼落到她正在写的笔记本上,顿了下又道:“你在学习?会不会太打扰了?”

    “您说这个?”

    林琳将手一扬,大方把本子递出去:“也不是学习,主要我记性不好,天分又差,便相信一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寻常什么事我都会记下来。”

    殷山海搭眼一扫,发现第一页上端正记着一道菜谱,以及它的详细做法,注意事项。正是今天下午他给学徒们讲的那道上汤莲花白菜。

    这姑娘几乎事无巨细,把他讲的每一句都记下来了,甚至有时候他无意义加上的语气助词,她都原封不动的记着的。

    殷山海眼神虚了下,指着本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林琳:“当然可以。”

    然后笑盈盈开口:“正好也可以请殷老帮忙看看,我记的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殷山海没有说话。

    林琳顿了下,又接着道:“殷老,要不您边看边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大山村我其实并不很熟,要不就从我下乡到那里开始说起?从我自己经历的来说,这样可能还能说上两句。”

    殷山海不置可否,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单音节示意林琳可以。

    林琳便清清嗓子,在殷山海随意翻动笔记本的声音里开讲。

    她果真如她所说,从自己得知要上山下乡那一刻开始说起,从她不远万里搭火车来到省城,又转乘汽车,牛车,步行,最终到了大山村,然后初来乍到,从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城市女青年成长为一名干农活的好手。

    期间受过不少人的帮助,还顺利觅得可以相伴一生的知音。

    说到受人恩惠的时候,她着重强调了苏芫——

    “苏芫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不过她也很命苦,父母被打成了右.派,受不了苦,双双自杀,留下她一人在大山村接受改造。刚开始连灶火都不会生,但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成长成一个非常棒的女人。”

    “她的厨艺天赋非常棒,完全是自学成材。我那时候受叶老恩惠,有幸教我几招,但我太笨拙,完全学不会。所以后来我便擅自作主,索性将叶老教我的那几招全都告诉了她,没想到她因此而名声大噪。自此大山村附近的大小宴席,几乎都会请她去帮忙。”

    “后来我跟岳仑结婚,她也添了女儿。可惜她命不好,女儿身体很差,她天天忙于挣钱给女儿看病,我们的联系才淡下来。”

    听到她说苏芫,殷山海不动声色自书本的上方扫视着林琳,后者说这些时神色坦然自若,丝毫看不出哪里有撒谎或者心虚的痕迹。

    他又再次垂眉,凝视着手里笔记本上娟秀工整的字迹——

    如同他教的那道莲花白菜一样,林琳同样把小师叔的几样拿手菜谱记得十分详尽,就连握刀时食中拇三指捏刀箍这种细微的习惯性动作都会写出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殷山海皱眉,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这时林琳已经说到秦岳仑:“我跟他打完报告,领完证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跟另一个知青,曾经是有过口头婚约的。当时我便想离婚,但是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说总归不好,便犹豫着一拖再拖,再后来,便发现……发现他人还挺好的,也离不开他了……”

    说到这里,林琳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涩,但是眼底却又带着跟长辈坦白心事的释然。

    殷山海眼神一动:“你说你怎么也学不会师叔的菜式,可后来为何这樱桃酱,又学得极好?”

    闻言,林琳笑容瞬间变大:“哈哈,因为我爱吃樱桃,就拼命钻研,倒是让我摸出了点门道。只可惜,剩下那几道菜,我每次做出来要么就是形不对味,要么就是味不对形,索性我也不用靠这个过日子,便也就放弃了。”

    没错,苏芫做的那樱桃酱也是用的当年师父教她的秘方。而且又因为那天她做酱时嗅觉意外开挂,因此调出来的樱桃酱的味道极佳。即便是现在的殷山海,也不敢保证能做出来同样的美味。

    当然,如果他小师叔还醒着,说不定能调出来同样的味道。

    只可惜,师叔病入膏肓,现在是勉强靠着药物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更不要说做酱了。

    想起小师叔,殷山海便没心思在这里再耗了,起身告辞:“好好努力,天分不足还可以凭努力来凑。”

    林琳爽朗笑道:“哈哈,我是吃不了这碗饭的,有自知之明。”

    殷山海诧异:“那你为什么又要答应我收学徒的事情?”

    林琳:“我不过是记挂着老先生,虽然当初他不肯让我叫他师父,但是在我心里已经认定他是我师父了。我若不答应您,便会一直困在大山村出不来,便想借机离开大山村来省城寻人。结果却没想到,世界竟然是如此之小,师父,哦不,叶老竟然跟您是同门。”

    听到这话,殷山海一顿,没有接话。

    见状,林琳眼神一闪,正要开口,就听殷山海道:“我小师叔很喜欢你做的樱桃酱,上次那罐已经吃完,能不能请你再做一罐?”

    林琳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明天就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樱桃买回来做一点,不过这个季节的樱桃只怕是味道不太好了,如果还在村里就好了,现在的山上还是能找到些野樱桃的。”

    殷山海:“不用你买,你对省城不熟,我明天会叫人把樱桃以及其它原料一并送来。”

    林琳真诚道谢:“那就麻烦您了,多谢!”

    殷山海深深盯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匆匆回去了。

    心忧小师叔身体状况的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林琳在他走后,脸上微不可及地闪过一丝阴霾,飞快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然后她身边的日记本便无风自动,“哗哗”翻到最新一页,显示出一行小字:“没关系,叶枫只有这一周好活了。”

    林琳神情一松,吐出一口气,抱起笔记本转身进屋。

    *

    另一边,殷山海离开林琳后就去了一间类似病房的屋子,房间正中一张大床,床上躺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老人已经瘦脱了形,整个人如同一片单薄的纸片,安静地躺在那里,就连身上的棉被都显得比他身形厚实。

    若不是他身上还些微微起伏,又加上一旁一直“滴滴”响个不停的心电仪,他几乎跟个死人无异。

    殷山海面露担忧,静静地盯着老人看了半晌,方缓缓道:“小师叔,之前您嘱托的事有点变故。我已经连夜派人再去大山村确认一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叹道:“唉,其实这事最简单的还是您能醒过来,自己认一认。您说您这当初走得神神秘秘,我们连是谁送您,送您到哪儿都不知道。若不是上个月我恰好回老家准备收徒,可能连这姑娘都碰不到。”

    说到这里,他又疑惑自语:“说来也怪,之前天南海北的一点消息也没,这突然有一下有消息了,还一连冒俩……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说完,他又帮老人把被子掖了掖,便匆匆走了。

    对于省城发生的这一段插曲,已经回到家的苏芫夫妻丝毫不知。

    两人回到村里,天已经黑透了。

    冯秀萍带着福福在家里玩了一会儿终是不放心米卫国带回来的东西,便带着福福回了家帮他们看东西,正好顺便帮两夫妻把晚饭也做好了。

    米卫国两人回来,便难得地吃上了一次现成饭。至于他原本打算今天晚上蒸着吃掉的大螃蟹,因此而逃一劫。

    福福很喜欢那只大白兔子,还给它取名叫大白。

    听着这个名,夫妻俩不由莞尔,指着趴在她脚边打盹的花花道:“福福,那你看看,现在这花花是不是得改个名了?”

    福福一愣低头,只见一坨黑乎乎,油光水滑的狗狗努力蜷起四肢想要像往常一样缩在小主人的裙裙底下。

    “啊,花花……”福福有点不知如何形容,“你咋长成黑乎乎啦?那也不能叫你小黑呀,小黑是猪猪……要不,叫你大黑?”

    小黑:“哼?”又有人cue我?

    花花:“汪汪!”大黑是啥?能吃吗?

    苏芫本是随口一逗,结果没想到闺女竟然当真了,赶紧道:“不用改名了,花花已经认识这个名字,你叫它大黑,它根本不知道是谁。”

    “真的吗?”福福将信将疑。

    “真的,不信你叫它试试看?”

    福福从善如流:“花花!”

    花花:“汪汪!”

    然后福福又喊:“大黑!”

    花花:“汪汪汪!”

    好吃哒!然后一个起跳就冲进了猪圈里,一口咬住正在睡觉的小黑耳朵,口水长流。

    苏芫:“……”

    福福:“???”

    小黑:“哼?!”

    花花:“汪汪汪汪……”小主人说啦,等你长成大黑,就可以杀了吃啦!

    小黑:“嗷!!!!”

    ……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好歹福福还是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不能给花花改名了。

    但是看着花花那一身纯黑的皮毛,小家伙总感觉有些闷闷不乐,直到晚上洗脚的时候,她偶尔看到洗澡间墙外的那一个灶洞。

    小丫头眼睛一亮,“哒哒”冲过去铲起一把草木灰,用水调了,然后就那么灰乎乎的一坨按在花花脑门上,三两下就把它抹成了一只大花狗:“这样你就又是花花啦!”

    花花摇着尾巴还以为主人是在跟自己玩,兴奋得尾巴直摇:“汪汪!”

    苏芫收拾完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灰不溜秋的两只,顿时哭笑不得,一手一个把两个拎去了洗澡间一冲了事。

    福福看着重新油光水滑的花花——就很遗憾!

    重新洗涮干净,玩了一天的小丫头很快就累了,伏在床上呼呼睡去。花花则一反往常,怎么赶也赶不出去,非要趴在福福床下。

    如果愣是把它拎出去,它就一直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呜呜呜……”语音之幽怨,吓得米卫国头皮发炸,赶紧又把它拎进来了。

    看着花花团吧团吧重新又在闺女炕头蜷下来,米卫国:“……修房修房!等不了了!”

    苏芫在灯下缝着闺女被扯坏的衣服,闻言不由好笑:“怎么就等不了了?”

    米卫国语气幽怨:“这以前只有一个碍事儿的,现在又来一个碍事儿的,还是那种一点动静就醒的那种!”

    “噗!”苏芫被丈夫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然后将线头咬断:“对了,你不说回来要给我看东西吗?在哪儿?”

    米卫国脸上的委顿顿时一扫而空,自炕上跳下来冲苏芫勾手:“来来,这里!”

    苏芫跟在他身后,看他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搬开洗澡间灶前的柴火,还有些好笑:“你说你打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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